周由在收到试镜邀约时，刚将上个季度的房租结清。
他站在卫生间里，看着镜子里面色疲惫的年轻人，最终只剩下一声重重的叹息。紧接着水龙头被拧开，流水声打破屋内的寂静，手机在睡衣口袋里震动了几下，但周由并没有急着理会。
无非是电子银行的短信通知，提醒自己卡中还有支撑一个月生活的余额。
屋漏偏逢连夜雨，周由用力挤了挤手中的洗面奶，才发现早已所剩无几。他挫败地把瓶子扔进脚边的垃圾桶，本着个人清洁的习惯，他还是将就用最后一点点的润液洗了把脸。
镜子里仍旧是熟悉的轮廓，他对着自己那双弧度恰到好处的眼睛，忽然想起之前各大媒体的评价——眼底桃花不含情，潋滟凝眸不语明。然而，现在这双眼睛却只能藏在众多群演中，连五分钟的正面镜头都混不上。
洗干净了脸，周由又开始在心中盘算着花销。下部剧的邀约还没有着落，他必须省吃俭用些，但是他越算这账心就越凉。谁能想到去年他还是全网频频上热搜的黑马新人，今年却已在娱乐圈中查无此人，就连发布的动态也只剩下零星几条评论。
曾经爆火的过往仿佛镜中月，从虚假繁荣中醒来，全都成了泡影。
自从那次全网爆红的出道剧因一次意外遭遇滑铁卢后，他似乎碰到了什么人的高压线，投去的不错角色基本不会被考虑，甚至试镜后还会被人抢走。有些小成本的网剧对他抛出橄榄枝，但剧本大都是不入流的狗血家庭剧，经纪公司自然不会花费心血去捧一个大众关注度下降、看着就没有流量潜力的新人。
一年时间，在更新换代如此之快的娱乐圈里，多少新人换旧人。恶性循环到了现在，他连不屑一顾的三流狗血剧都已经接不到了，只能苟且上一些慢综艺节目当陪衬，保障自己的基本生活。此刻，再如何爱惜羽毛，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。他甚至想过，等到合约到期，就退圈算了。
周由被连续不断的震动拉回神，连忙擦干净手去摸口袋。发现是串标着“疑似诈骗”四字提示的数字，毫不犹豫地挂断。
屏幕停留在邮箱界面上，收件箱里依旧空空荡荡，没有任何新的邀约。
看来新发送的剧组试镜又失败了。他揉了揉额前长时间没修剪的刘海，终于忍不住在卫生间里捶了下镜子。毕竟这接二连三的挫败总会叫人忍不住恼怒，可情绪过后，却只剩下习以为常的麻木。
不过，即便试镜石沉大海，他仍旧需要规划好下一个剧组的应征。不然，仅靠上慢综艺得的一点路人片酬是没办法长期支撑的，过了下个月他就真的要靠着喝西北风为生，再被已经宽容他房租许久的房东赶出去了。
周由深吸一口气，拍了拍自己的脸，迅速从方才的情绪中脱离出来。人不应被过去困住，现在他必须努力找到破局的机会。
就在他准备翻阅正在招募演员的剧组时，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。
这次是经纪人打来的电话。
“喂，吴姐怎么了？”
经纪人斟酌了一下，开口道：“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《天机》试镜的事情吗？”
“记得，怎么了？”
周由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。《天机》的试镜机会着实偶然，正常来说，他是够不上这种级别IP的影视化，不过他的经纪人人脉也不一般，愣是给他求到了一次，说起来，他能坚持到现在也是因为吴姐一直没有放弃他。
然而，听电话里经纪人的语气，这场试镜恐怕也是无疾而终。
“《天机》制作组给了回应，说你投递试镜的角色已经有别的人选，他们那边表示很抱歉…… ”
周由紧绷的神经忽地松下来，心情倒也没有太大的落差，这完全是意料之中。
《天机》本身就是顶流IP，哪怕一个小配角，也足以让圈内的大部分人争得头破血流。更何况现在流露出的风声里，其中之一个男主角是前段时间刚刚斩获双奖的叶秉谦。
和这样级别的人物在同一个剧组，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。
当他准备开口表示没关系、争取下一次试镜成功时，对面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他彻底愣在原地，甚至怀疑是不是最近作息太不规律，以至于出现了幻听。
“但是《天机》的选角导演亲自说，让你去现场试戏。”
经纪人语气里是克制不住的兴奋。
“周由，你的试镜邀约不是你原本试镜的那位角色，而是另一位法医男主！”
《天机》作为现下最火爆的刑侦题材小说，年轻大众都爱看，周由也不例外，甚至一些年长者也对其颇为喜欢。书中错综复杂的案子和诡谲莫测的人心，都被作者白鹤衣用独特的笔墨一一呈现。不仅故事剧情精彩，人物塑造也格外出色。主角团里，正义沉稳的新锐队长和技艺高超的天才法医强强搭档，在读者中的人气更是居高不下。
他蓦地握紧了手，心嘭嘭直跳，正要开口，就听见吴姐那边有人正在和她交谈，似是个声音清脆的男声。那人在说：“这个是你带的人？吴姐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不错啊。”
吴姐自然地和他寒暄，随后对方说了句： “底子没问题，长相也是目前我们所看到最贴的一个了……”
两个人又继续说些什么，经纪人忽然在电话那头对着他惊呼。
“周由，你小子居然瞒着我投了两份试镜！”
周由握紧的手骤然松开，激动的情绪再也压不住，笑出声道：“对不起，没和吴姐说，我也只是想多尝试一下……”
是的，他投了两份试镜视频。
这是被逼到穷途末路后的背水一战。事在人为，机会放在自己眼前，哪怕选上的几率十分渺茫，但连争都不愿意去争的话，那才是真的可能性为零。
看来老天还是眷顾他的，还没有让他走到真正的绝路。这通电话不是梦，也不是什么最新的网络诈骗，又或者无聊的整蛊游戏，否极泰来这个词终于在他的人生中实质化。
周由站在卫生间里，仍旧是刚才仄闭昏暗的环境，心情却完全不一样。他看着镜子里属于自己的那双眼睛，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笑容。
电话挂断后的吴姐心情也算是难得舒畅，手中的艺人终于有了出头之日，她向易虚舟表示感谢，便赶着走向电梯，和公司对接接下来的工作。
吴姐离开后，屋子里只剩下易虚舟。他拿起倒扣在桌子上的手机，解锁后点开某个煞费苦心谈好了合作的聊天对话框。
易虚舟想了想，在上面敲下一段：
【 我这发现个不错的新人演员。】
对面并没有回复，他又不死心地继续：
【这演员很有潜力，镜头感好，天分也高，大导演要不赏脸来试镜现场看看？】
易虚舟将准备好的演员资料发过去，左等右等硬是等不到对方一句回话，他知道那人性子向来喜怒无常，说话做事全凭心情，尤其现在还是对方难得的假期，倘若对方不能到场，试镜现场恐怕会沦为投资方的一言堂。
所以他又发了一句：
【下周的试镜，如果咱们大导不在的话，工作很难推进哦？】
这句话发送出去，易虚舟在后头补了一个贱兮兮的猫猫表情包，等着提示音响起。结果没过几秒，对话框就迅速弹了出来。
对方的回复言简意赅，只有一个字：
【滚。】
“对方已接收文件。”
易虚舟笑眯眯地托起下巴看着面前的聊天记录，以他对此位臭脾气大导的了解，对方的反应就意味着——这事儿成了。
然而，一周后的面试现场，他的心情又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。